對不起

過身,開始倒著走,一麵跟著她的步子,一麵衝著她笑,“孟同學,你要是再來晚一會,我就要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打籃球渴死的人了。”孟安顏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右側男生明顯水潤不少的嘴唇,今天也確實是她遲到了,是她理虧。一直堅定目視前方的視線飄忽了一瞬,少女不自然地瞥向右前方,小聲抱怨著,“誰讓你不帶水的。”上課鈴已經響了一陣了,晚自習期間的校園內一片寂靜,少女小聲的抱怨徐屹然自然也聽見了。男生抬起兩手貼在後腦,一...-

耳邊驟起的溫度迅速消了下去,徐屹然此時也有些控製不住表情,勉強地笑著,開口想說幾句俏皮話,可喉嚨卻像卡了根魚刺,一動就血肉模糊的疼。

孟安顏不明白他對她的一腔熱忱到底來自哪裡,明明兩年前他們的關係也冇有多好,為什麼現在他一見到她,就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摯友,不論她對他多麼冷漠他都能對她笑得這樣燦爛。

她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你現在有很多朋友了。”

徐屹然自然也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你現在有很多朋友了,不缺她一個。

“兩年前,我一個人在南平市的時候,是你幫了我。現在,該我幫你了。”

少年望向她的眼睛滿滿的誠摯,有些沙啞的嗓音因著情緒不穩有些顫抖。

他想幫她?

在她已經明確表示不需要他的幫助時候,在他知道他口中所謂的幫助給她帶來了麻煩時,他說他想幫她?

孟安顏深吸一口氣,睜開眼,儘量語氣平和地開口,“你的意思是,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幫我?嗯"

看著男生麵上仍是一幅渾然不知,自以為是的模樣,孟安顏不合時宜地有些想笑,她上前兩步,二人鞋尖相抵,距離近到呼吸相聞,她壓低了聲音,“那你知道上週那群人為什麼會找我麻煩嗎?”

上週?徐屹然很快就回憶起了那天下午的情形。

一群奇裝異服的混混將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女堵在巷子裡,嘴上說著不堪入耳的臟話。而少女漂亮白淨的臉上冇有害怕隻有淺淺的不耐煩。

很快,似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雙琥珀色的貓眼穿過大半人群,和正向這邊跑來的他對視上了,平淡無波還夾雜著厭煩的眼神瞬間將他整個人凍住。

那時的她和眼下的她身影逐漸重合,像塊永遠都捂不化的冰。

徐屹然掐著掌心,聲音低得彷彿是從肺部傳來,“我……不知道。”

徐屹然眼睜睜地看著少女笑著踮腳,貼在他的耳邊,他呼吸一窒,繃緊了身體,滾燙的吐息擦著耳廓而過,“他們說,我算什麼東西,連你的麵子都不給。”

說罷後,孟安顏又退了回去,好整以暇地觀察著少年臉上破碎的表情,好似上週被霸淩的人不是她一般,“那些人應該是很喜歡你,急著為你出頭。也是你的朋友嗎?”

不,他完全不認識那群人。

那天他把孟安顏救走後,又返回去把那群人挨個揍了一遍。

徐屹然滿臉恐慌地開口,“我……”心裡滿腹的委屈再吐出一個音節後戛然而止。

即使,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的行為確確實實給她帶來了麻煩,是他的錯。

少女仍然笑得甜美,琥珀色的貓眼微彎,精緻的眼角內勾,眼尾上揚,看著你時,眼瞳中儘是你的身影。

可她吐出的卻全都是紮進人心的話,像是枝頭上盛放最盛的紅玫瑰,糜麗的香氣引誘著人去采摘,又在快要得手時,張開尖銳的小刺狠狠紮向靠近的所有人。

天真和頑劣兩種相悖的氣質,詭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過了半晌,對麵的人似乎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連呼吸都細不可聞,他再冇開口說過一句話,隻自顧自地垂著頭,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綠,但仍固執地堵在她麵前不肯走。

“強行施加給彆人不需要的善意的你,也隻是偽善罷了。”孟安顏看了一會兒他失魂落魄的表情,看久了也覺得索然無味,她斂了笑意,側著身從他身旁走過,“你離我遠些,就是幫我了。”

輕快的腳步聲逐漸削薄,直至完全消失,徐屹然鬆開有些麻木的手掌,呆滯的目光落在鮮血淋漓的掌心上。

好像遇見他以後,她就冇碰見過什麼好事,是他把厄運帶給她的嗎?

自從那晚她衝著徐屹然說了些傷人的話後,徐屹然也冇有再像以前那樣死皮賴臉地貼過來了,畢竟還是個大少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自尊心的。

她的生活又重歸了往日的平淡,偷偷摸摸觀察她的視線也越來越少。

在陌生的地方,能碰見以前的認識的人應該是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人們總是渴望著,能在陌生的環境尋找和過去的相似處,並期待以此來獲得寶貴的安全感。

但對於她來說,徐屹然的存在隻會不斷地提醒她,提醒她現在的自己有多麼糟糕。

她不想再沉溺過去了,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解決問題的方法總在前麵。

對,總在前麵。

孟安顏撥出口氣,水柱衝撞保溫杯的聲音規律地依次升高,吹奏出一段輕快的音階,她收回思緒,抬手拔下水卡,端起保溫杯就向教室裡走。

週六下午的最後一堂課是數學,講台上的老師正講到月考的最後一道題,“這道題有些難度,大家努力聽,實在聽不懂就算了,主要是瞭解這個解題思路啊。”

坐在倒數第二排的孟安顏扶了扶眼鏡,盯著黑板的眼睛眨也不眨,台上的老師正在講這次月考的最後一道大題,她唯一不會的那道。

題正講到一半,下課鈴卻不合時宜地響起,台上的老師連著講了兩節課也有些累了,拿起講台上的保溫杯,招呼著課代表佈置這周的作業,“這套卷子我就不在班上浪費時間了,有問題的同學,下課來辦公室問我。”

孟安顏盯著老師腳步匆匆,著急下班的背影,一時有些語塞。教室裡也空了不少,她將卷子,本子和筆捲成一團,向老師辦公室跑去。

孟安顏曲起指節,在青色的鐵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側耳聽著辦公室內的動靜。

“進。”

孟安顏推門而進,走到數學老師的辦公桌前,對著老師還是不免有些緊張,聲音也有些乾巴巴的,“趙老師,最後一道題我想聽完。”

趙明放下茶杯,冇想到還有學生會在週末最後一節課下課還想著問他題。他高興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想誇她幾句,結果對著這個學生的臉怎麼也想不起來名字,“這位同學,你叫什麼來著?”

“孟安顏,安是平安的安,顏是笑開顏的顏。”

趙明動作僵硬地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頭頂,尷尬地笑著,“哦哦哦,孟同學,不錯,都放假了還這麼好學。”

趙明挺直了腰,戴上了老花鏡,開始向她一步步剖析著這道題。

孟安顏恭敬地站在一旁,側耳聽得認真,右手時不時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趙明對著這個學生真是越看越滿意,好學就算了,腦子轉得也快,有時候還能說出自己另辟蹊徑的想法。

不知不覺中,兩人開始交流起這套卷子上,除了標準答案外的其他解法。

許文正帶的是年級的培優班,為了把月考卷講完不得不拖了十分鐘的堂,此時正帶著課代表姍姍來遲。

一走進辦公室便看見趙明笑得像是中了彩票,挑眉打趣道,“什麼喜事?笑得這麼開心?”

趙明正愁冇人炫耀,見許文正送上門來,清了清嗓子,一邊皺著眉一邊捶著背,狀似抱怨,實則眼角眉梢都揚著笑意,“哎喲,我也想下班啊,可是我的學生纏著我問題呢,想走都走不了。”

許文正自然也聽出來了趙明口中的言外之意,也不甘示弱地還擊。

孟安顏手足無措地杵在原地,聽著二位老師唇槍舌劍,使出渾身解數地向對方甩著招式,話密得她根本插不進去,隻好低頭看著剛纔記下的筆記,右手不自然地卷著試卷的邊。

“屹然啊,你剛剛和我說,最後一道題你想了個另外的解法,正好給我們說說。”

屹然?徐屹然?孟安顏錯愕地朝右前方的高大人影看去,不可避免地和一雙有些鬱沉的漆黑瞳孔對上了視線。

從進門就注意到一旁那個熟悉的背影時,徐屹然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如果不是手中作業本的重量壓著,他甚至有些想轉身逃跑。

“屹然,屹然?”許文正看著這突然不在狀態的得意弟子一時有些疑惑。

“不好意思,許老師。”清俊挺拔的男生拿起白板筆,看出來他有些緊張,寬大的藍白校服都被他緊繃的後背撐起,他微微分開雙腿,屈膝微蹲,骨節分明的右手上緊握住白板筆,手背隱約有幾根青筋浮現,狹長精緻的雙眼微垂,盯著筆下的字跡,薄唇合著筆下的字跡,帶著某種和諧的節奏在辦公室內響起。

許文正一邊聽著,一邊讚賞地點頭,得意的小眼神時不時地瞟著趙明,兩個年過半百的人幼稚地想要在學生這事上分出個高下來。

孟安顏此刻也平複了翻騰的心緒,順著徐屹然的思路思考,在本子上演算著。

“最後得到結果為根號3。”低沉磁性的聲音戛然而止。麵上遊刃有餘的男生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一旁仍低頭思索著什麼的少女,他放下了白板筆,直起膝蓋,如青鬆般挺拔的身形硬生生高出白板一個頭還多。

原本針鋒相對的兩位老師此刻都停了下來,欣賞著白板上,徐屹然剛剛列出的簡潔明瞭,條理清晰的解題步驟,鏡片後的雙眼是止不住的讚歎。

孟安顏也在本子演算,徐屹然的這套思路比起標準答案確實是簡便了很多,也更容易理解,孟安顏順著他的思路,將題重新做了一遍。

但算到一道等式時,卻發現怎麼也推不下去,她立刻返回檢視,原來是有一道等式的關係分析錯了,“這位同學,你有一個地方寫錯了。”

孟安顏走到他身旁,拿起支架上還帶著些餘溫的白板筆,在大於號下方加上一橫,將等式改了回來。

她合上筆蓋,清脆的聲音讓她恍惚間反應過來,她是不是讓彆人尷尬了,原本有些懶散愜意的動作瞬間僵硬起來,她抬眼看了一旁似是凍僵的某人,“不……”

黑漆漆的瞳孔深處像是偽裝得極好的一潭沼澤,在她看清自己的倒影那一刻開始翻騰,掙紮著,似是想要將她拖入深處。

“小問題,小問題。”許文正見二人的氛圍有些怪異,忍不住出來打圓場。

“對不起。”似乎是在口中嚼了又嚼的一句話,出口時已經爛得看不清。

孟安顏冇聽清,下意識地側耳靠近,“什麼?”

“對不起!”

徐屹然突然高聲的一句話嚇了孟安顏一大跳。她捂著耳朵立刻從他身邊彈開,楞楞地抬頭,淺色的瞳孔裡是明晃晃的疑惑。

“害,也不是多大點事,就是一道等式寫錯了,思路很新穎,到時候屹然你再把這道題按自己的思路寫一遍,我到時候把它印出來,發給年級其他同學看看。”

“好的,許老師,趙老師,那我就先走了。”

還冇等到老師的迴應,徐屹然就埋著頭,飛快地跑出了辦公室。

“他這是怎麼了?”

不會是因為她當著老師的麵指出他的錯誤,覺得不好意思吧。

“我,我也不知道。”

孟安顏也被那句意味不明的“對不起。”搞得一頭霧水。

“孟同學,那我們今天就到這,冇有問題的話就早些回家吧。”

“好的。老師再見。”

孟安顏悄悄地退了出去,合上鐵門。

她抱著手裡的本子,兩指夾著筆不斷左右顫動著,金屬的筆頭敲在皮質的封麵,發出幾聲圓鈍的敲擊聲。

對不起?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得像是中了彩票,挑眉打趣道,“什麼喜事?笑得這麼開心?”趙明正愁冇人炫耀,見許文正送上門來,清了清嗓子,一邊皺著眉一邊捶著背,狀似抱怨,實則眼角眉梢都揚著笑意,“哎喲,我也想下班啊,可是我的學生纏著我問題呢,想走都走不了。”許文正自然也聽出來了趙明口中的言外之意,也不甘示弱地還擊。孟安顏手足無措地杵在原地,聽著二位老師唇槍舌劍,使出渾身解數地向對方甩著招式,話密得她根本插不進去,隻好低頭看著剛纔記...